“炸牡蛎”理论的摄影实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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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年幼时,我很爱内省,每每追问何谓自己,总一头雾水。尝试拿文字描述自己,发现倘若不借助参照物,根本无从描述。例如,“我聪明”,“我勇敢”,“我疯狂”,“我惆怅”,“我烦闷至极”,“我愉悦不已”,都只是空话,抑或,都只是我的主观臆测。遂明白自己跟宇宙并非二元对立,相反,自己是宇宙的一部分,抽象、模糊,且不独立,跟宇宙不可分割。要探究自己,必须探究宇宙整体。

  村上春树在《何谓自己(或炸牡蛎的美味吃法)》里指出:“通过你描述炸牡蛎,你与炸牡蛎的相互关系及距离感会自然得到体现,这追根溯源也等于描述你自己。这就是我所谓的‘炸牡蛎’理论。”

  “炸牡蛎”可被置换成其它参照物。

  描述秋天,有人说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”,有人说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”。描述牡丹,有人说“堪笑牡丹大如斗,不成一事只空枝”,有人说“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”。描述送别,有人说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,有人说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”。描述困境,有人说“山穷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有人说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。描述爱情,有人说“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,有人说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”。

  描述参照物的诗句,看似与作者毫无关联,实则透露了作者的种种个人特质(情感、态度、观念、愿望等),是作者的“内在的肖像”。

  所以,急匆匆地给自己下一连串结论,不如仔细观察自己置身的世界,仔细领悟自己跟周遭事物的“相互关系及距离感”。沿此思路,我找见了摄影的较隐蔽的用途。

  我不曾相信摄影的“客观性”和“真实性”。虽然摄影器材是科技产物,但使用摄影器材的人类无法彻底剔除自己的“主观性”,况且摄影器材只能截取无法反映宇宙整体全貌的、往往携带着偏见和偶然性的碎片。另外,“真实”是个不稳定的概念。被视觉化后,不同的光影呈现的“真实”是不同的,“真实”变得更可疑。

  我拍摄照片,一般不是为了记录、复制“真实”,而是为了拿图像描述世界,抑或描述自己。我顺应灵魂的召唤捕捉接近我的心境的场景,同时企盼着出乎意料的事物被收入镜头。采集、积累了一定的图像后,我把它们放在一起进行解读,尝试牵引出我的潜意识宝库深藏的智慧。

  当然,解读图像不拘泥于摄影范畴,不局限于视觉层面,还能结合感性经验、理性思维和摄影范畴外的多领域的知识。倘若照片的内容不令我满意,我会将它们制成其它形式的作品,再进行解读。

  无论拍摄照片抑或加工照片,都离不开“炸牡蛎”理论。我想描述自己,了解自己,审视自己,修正自己,钻研怎样跟自己、跟宇宙相处。我希望对我的生命轨迹多一些掌控,让我的生命轨迹少一些被操纵。

  宇宙瞬息不停滞地流动,“自己”亦随之瞬息不停滞地流动,故描述“自己”无法一劳永逸。我必须不断深化“炸牡蛎”理论的摄影实践,才能持续帮助自己(并尽量帮助他人)认知和寻求幸福——首先,我十分享受摄影,即便一无所获,也是快乐的。而按我的意愿加工我拍摄的照片,增添个人烙印、元素,突显主观性,越来越清晰地描述自己,则更令我快乐。

  我最擅长的加工照片的方法是拼贴,在我的文章《摄影的未来》中,我介绍过一些零散作品。另有未提及的系列作品,例如《合并记忆》,《仙境之外》,《无意义的庆典》等。

  坦诚地讲,我拍摄照片和加工照片时主要依赖直觉。虽然平日我很勤于思考,但不习惯刻意将思考嵌进作品。我喜欢被直觉支配,任悲悯的天使替待宰的家禽牲畜虔诚祈祷,任温暖的煦日穿越团团云朵造访塞纳河畔的旧书摊,任活泼的金鱼逃离鱼缸畅游枯树枝集结的大网,任善良的女孩与慵懒的流浪狗戏耍于花丛,任倒置的钢琴为不搭调的魔术节目胡乱奏乐……

  创作完作品后,我常常重新欣赏它们,借它们检阅我自己,一次又一次,永不厌倦。我知道,就像奥斯卡·王尔德(Oscar Wilde)笔下的道林·格雷(Dorian Gray)的画像会毫不掩饰地反映道林·格雷的灵魂,我的作品也会毫不掩饰地反映我的灵魂,尽管,不是全都明朗可辨。

  艺术家作品欣赏

合并记忆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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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并记忆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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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并记忆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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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境之外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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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境之外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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